天发神谶碑
《天发神谶碑》又名《天玺纪功碑》,亦称《三段碑》,刻立于三国吴天玺元年(276)七月。该碑数经迁徙,清嘉庆年间毁于江宁县学。
《天发神谶碑》原拓甚少,今故宫藏有宋拓本,摹刻者以林曙生“黄泯墙本”为善。关于该碑书者,碑文衔名处恰好残缺,文献又无记载,故说法不一,或说是皇象,或指为苏建,但均属推测之辞,并无确凿证据。至于该碑体制,因原石曾被人凿改谋作他用,故亦不可详考。
该碑刻立原由,历来众说纷纭,各家多以《三国志·吴志·孙皓传》所载诸符瑞为依据,但传内所述却与碑文所记不符。不过,吴末帝孙皓荒淫无道,贪横暴虐,而又极端迷信,在位十六年,竟因符瑞而八次改元。所以,《天发神谶碑》因“天降符瑞”而刻立,用来“褒赞灵德,以答休祥”,这一点当无疑义。
此碑初看,怪诞离奇,非隶非篆,全无法度可言。细读再三,则又觉矩度森严,亦隶亦篆,隐有“似曾相识”之感。碑字结构用篆,无作为隶书特征的波磔;笔法用隶,虽曳脚垂尾,也带方笔。其书字形方整,既不似篆之圆长,也不象隶之扁平。竖画起笔作钉头,下多悬针,如“中”、“神”诸字。最饶韵味者,如“一”、“上”、“下”、“天”等字的横画,其锋尖入纸后,便疾向左下出锋,垂芒如利刃,然后再回锋至原处向右徐行,直至收锋护尾。这顷刻之间,两度取势运笔。大有兵家“再接再厉”之意。而提按顿挫,尖圆疾徐的有机结合,却又深得相反相成之妙。1974年甘肃甘谷出土的东汉隶书竹简中,也有相似的笔画。
全碑这些横画垂芒、竖画的悬针及曳脚,星罗棋布,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场景,使人感到如进武库,如入战阵,只见刀枪密布,剑戟林立,寒光闪闪,霜刃重重!其兵刃形制各别,或大或小,时直时弯,险劲犀利,锋芒毕露,威武雄壮,气势磅礴。
古今论书者大多对《天发神谶碑》评价极高。被目为“书家酷吏”的黄伯思于《东观余论》中誉其“字势雄伟”。汪珂玉《珊瑚网》谓其“跳跋平硬,尽去棋算斗环之累”。王澍《竹云题跋》云:“书法铦厉奇崛,于秦汉外别树一体……如龙蠖蛰起,盘屈腾踔,一一纵横自然。”康有为《广艺舟双楫》更云:“奇伟惊世,笔力伟健冠古今。”杨守敬《学书迩言》亦谓:“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”马穿霍《书林藻鉴》称其:“势险而局宽,锋廉而韵厚,将陷复出,若郁还伸。此则东都诸石,犹当逊其瑰伟。即此偏师,足以陵轹上国。”都可说是推崇备至了。虽则如是,唱反调的也并非无人。郭宗昌《金石史》就诋《天发神谶碑》为“牛腹书”、“牛鬼蛇神”。其理由是“不尚古昔”。按郭之意,祀天之碑,如同彝器,“所谓彝器者,如彝常之必不可紊,作如是器,必作如是款,丝发罔逾。”这种泥古不化,墨守陈规,容不得半点创新的观点,实属荒唐。
《天发神谶碑》师承渊源颇难判断。康有为称其转折方圆似《新嘉量铭》,曳脚似《北海相景君铭》。上文也提到其主笔横画似甘谷汉简,但都系东鳞西爪,未足以论全貌。日人伏见冲敬认为其继承汉碑篆额,这种将师承范围扩大的提法虽然讨巧,但仍笼罩不了《天发神谶碑》的书法特点。总之,从目前的资料来看,讲《天发神谶碑》兼取篆隶之长,自创体格,独树一帜的说法是可以成立的。
从后继方面来看,《天发神谶碑》门户单薄,嗣音稀少,几成绝响。究其后嗣匮乏的根本原因,则在于“立法过峻,取则太高”。篆书字形,繁于隶书;隶书用笔,难于篆书。该碑笔法用隶,字形用篆,弃其简易,独取繁难,再加装饰笔画,足使学书者望而却步,不敢高攀。王澍《竹云题跋》云:“学之不成,便堕恶道”,诚为知言。
《天发神谶碑》是书法史上难得的创新作品。它虽不是笼罩万世的日月,众星所归的北极,但譬之为惊世骇俗,侵凌日月,横扫天际,压倒众星的彗星,当非过誉之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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