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孟頫为友人牟成甫告贷书

    简札之作，也是书法家书艺创作的一个部分，而且由于极自由的挥洒，往往能极充分地表现书家的独特风格。譬如六朝人的尺牍书艺就赢得了后世书家的无限向往，并且深深地影响着历代书家。赵孟頫的《为友人牟成甫告贷书》也是一件尺犊精品。此书是他的行书作品《杂书四帖》中的一帖，其余三帖为《五言古诗》、《诗句并评》、《致牟成甫书》。《告贷书》墨迹本，行书，纵29．8厘米，横46．2厘米，共九行。其文为：“友人牟成甫之贫，香严所谓锥也无者，丰年犹啼饥，况此荒歉，将何以望其腹而赡其老稚?渊明乞食，鲁公乞米，赖多古贤，可为口实。仁人义士，有能指鲁肃之困，而实莱芜之甑者乎?”此帖见于《式古堂书画汇考》、《石渠宝笈续编》，《书法从刊》第一辑曾影印发表。

    赵孟頫此作毫无苟且率意之处，而是十分精致。他大约处于一种为朋友分忧解愁的感情氛围中，并且表现出一种近于严肃的态度。他甚至让每个字各自独立，没有一般简札中的那种联绵而出的情状。横画露其竖锋，方折其首，如“古”、“无”、“有”等字中的横画，颇类《三门记》中的写法；但又随手变化，如“所”、“年”等字中的横画，便各俱姿态，并不雷同。他的右弯钩处理也不含糊，一是挑出，如“饥”、“乞”等，一是收笔处回锋内含，如“也”、“况”、“此”等。他的行笔流畅、婉转，夹着一种温馨，而没有一种冷峭、霸悍的气息。他采用了匀称、平稳的结体，而无以大小粗细加以错综，总让人看到他的高超的本领，比如帖中“之”字凡三见，无一相同，纯属自然流出。这幅字很能代表赵孟頫行书中的一种风格，字里行间还能见到二王的精神。

    如果用心去研究此幅中的捺脚，那么便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。比如两个“人”字和“严”字、“友”字中的捺脚，看了之后会联想起莫云卿的一句话：“捺欲折而愈戾”。莫云卿批评赵孟頫的这句话确是算得上目光犀利，言之有据。此帖中两个“人”字，特别是后一个“人”字，尤其显示出勉强与乖戾，而“友”与“严”中的拖笔显得拖沓且过长。熊秉明在《中国书法理论体系》中曾分析过赵孟頫《望江南净土词》和《送秦少章序》中的部分捺脚，认为都未能很好地写成，或太蹙而不舒(如“余”)，或太长而拖沓(如“文”、“超”、“朱”)，或扭曲而佝偻(如“念”“金”、“入”、“又”)。而此帖中的“人”、“友”、“严”可为熊氏之说增添新的例证。熊氏又深入探寻这种捺脚与赵氏心理上的联系，他说：“和其他笔画的秀净甚不调和。这样的败笔暗示出书者心理上的隐疾。”“赵孟頫内心深处的苦痛有时也不免要透露出的，这在他的捺笔中可看到。捺笔常转折得勉强，而显出拖沓、脱节，如明莫是龙所谓‘捺欲折而愈戾’。这类败笔暴露出他的心理结障。”这个问题很值得作进一步的探讨。

    然而赵孟頫毕竟是一代大师，“元之有赵吴兴，亦犹晋之右军，唐之鲁公，皆所谓主盟坛坫者。”(马宗霍语)他的高超书艺，从此幅尺牍之作中也可看到一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