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細邊篆書楷書朱文印

    宋代是官印的大盛期，粗邊的官印是上承隋唐遺風，但宋代官印並非只是步趨而已。在傳世各種官印格式中，我們看到了一種特殊的類型：細邊楷書式篆書官印。

    這類官印普遍流傳於中下級官吏階層。從文字上看，它基本上沒有一般官印排疊裝飾匀滿不空的特徵—它不是嚴整的、爛熟的，它的質樸與自然曾經使後人大吃一驚，而它的大膽和滿不在乎也使篆刻藝術家們對之趨奉不捨。很顯然，在官印系統中，本來很少有可能出現這種近乎叛逆的類型的。結構是如此隨意地欹斜着，筆畫是如此驕傲地展示着，連漢字形態也是伸拳舒腿，連起碼的平衡與對稱也棄之不顧，我們在此中看到的是一種幽默的氣氛，一種稚態可掬的容貌。“都亭新驛朱記”“義捷左第一軍使記”雖然體式還有些差異，但它們都是對正規刻板的粗邊官印的一種改造。有如一個童氣十足的幼子，步履踉蹌毫無章法；但這種種離譜的踉蹌之中又無不包含了一種內面的和諧與平衡。

    粗邊的框格顯然是不合適的—這是一種活蹦亂跳的生命，無羈無束；橫平竪直、排佈均匀也是令人失望的，在各種微妙的欹斜與揖讓中，我們看到了觸處成妙的美感。即使是邊框的細邊，斷與空常常出人意料而且使人感到突兀與不順；但細細品味則不得不承認它又是至上的效果。從這些細邊印中，還可看出在用篆上的不沿舊習：不但無排疊之意，而且在應用篆書結構的同時，有意將筆畫楷書化，這意味着有頓挫變化的線型，也有不加修飾的空間分佈。

    這是一種最典型的趣味：它旣非官印應有的整飭不苟；又不是文人印章常見的風度翩翩；它無處不透出一種靠近民間的質樸、自然、不加修整的亂頭粗服之趣。在唐宋時代，從文化的立場上看，下級官員和書吏，與民間趣味是相去不遠的。我們絕不會以它去上擬大官印，但也絕不至於把它比擬於米芾或趙孟頫、文彭以下的文人印章；同是有趣味或意境，它們之間的界線還是涇渭分明的。

    從文人趣味的精巧與典雅去看這些民間趣味的自然隨意，也許比從官印排疊的立場上去看它更有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