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漢鳥蟲篆印

    古代有鳥書、蟲書之名，繼有殳書、雲書之謂，近世泛稱“鳥蟲篆”，意在取其大略。

    鳥蟲篆文字大致產生和流行於春秋、戰國及秦、漢兩朝。時代有先後的鳥蟲篆，其形體也是逈異的。它是基於彼時社會用字—周之金文、秦之小篆、漢之繆篆的花寫和美術化。在論及鳥蟲篆及其用途時，漢許愼在《說文解字》序中稱“秦書有八體，一曰大篆，二曰小篆，三曰刻符，四曰蟲書，五曰摹印，六曰署書，七曰殳書，八曰隷書”。且稱新莽六書中“六曰鳥蟲篆，所以書幡信也。”指出了鳥蟲篆的特定用途。然而，一體之專用，决非一時的定規所能制約。人們愛美求美追索新奇的心理，以及對定規的逆反情緖，反而激發出衝越定規的熱情，使原本限制在較小範圍內的鳥蟲篆文字，在較大的範圍得到發揮。特別是在漢代的印章裏就不乏衆多鳥蟲篆的表現。

    鳥蟲篆是富有裝飾圖案美的篆字的再美化，是一種追求華美奇妙情調的、經過濃妝艷飾的篆字。具有繪畫與書法兼而有之、具象與抽象交融復合的藝術特色。

    在傳世稀若晨星的鳥蟲篆文字中，璽印裏的存量堪稱大宗。這一時期的鳥蟲篆璽印約有六百鈕，儲蓄了較多鳥蟲篆單字，有利於考察鳥蟲篆文字及璽印的組合變化。不過從總體來說，璽印棗栗之地，對鳥蟲篆的發揮較之在器皿上有更大的局限性，然而惟其有局限和更具難度，則更可以看出古代無名藝術家尺水興波的高技大藝。

    鳥蟲篆的文字形體和章法處理上，大致有如下特點；

    一、在一個字的形體裏，把握住統率全局的某偏旁或部位刻意繁飾。繁華而不繁縟，體現出主次感和虛實感。二、如果說篆字的筆道、形體本身就有較大的可變可塑度的話，那末在鳥蟲篆印裏，這種可變可塑性更是被擴大了，甚至到了充分發揮作者豐富的想像盡情馳騁，達到近乎自由的程度。三、鳥蟲篆印印文綢繆繚繞，以飽滿豐茂爲基本格局。可見宋元九疊文當是導源於此。不過，似而不似的是秦漢鳥蟲篆的盤曲迴繞是以彼時的金文、小篆、繆篆爲藍本，大凡“花”而不“亂”，“變”而不“誣”，有着文字的正確性和嚴肅性，而九疊文是不可同日而語的。鳥蟲篆印的飽滿豐茂中又注意疏朗空靈的鋪墊，所以它絕無閉塞窒息之弊。四、偏旁的挪動、移位和反書，在鳥虫篆印中是常見的，這主要是印章天地小，且有方、圓形制的限止。作者出於章位的協調和篆法的意暢神流，往往採用這類手法。五、鳥蟲篆印並非都是添枝加葉、化簡爲繁的，其中也不乏化繁爲簡的出奇之作。有時將某一字的筆畫濃縮到極爲槪括的程度，宛如將“素描”化爲“速寫”。然後，在其簡筆的關節處稍事花飾，異趣別調，耐人玩味。鳥蟲篆印章，總體上說是對古代篆字的“精加工”。然而，却是法無定法而妙於審字度勢因印生法。它很少粗醜簡單的重複和令人厭倦的迂迴盤繞，即是同類文字的印章也是同字不同法，如篆法的繁簡、方圓；節奏的順逆緩急：製作的或鑄、或鑿、或琢。即使偶有同法也是不同其趣的，如風格的縝密秀緻或粗獷豪放。此外，鳥蟲篆印章的“精加工”，也僅僅是基於約定俗成的彼時文字“精加工”，這些文字是演化爲鳥蟲篆的“譜”。鳥蟲篆旣有自由發揮的餘地，但又不能離譜自行其事。要之，鳥蟲篆仍然是“字”，是美化和藝術化了的字，鳥、蟲、夔、魚之類圖象的羼入，在於強化豐富點畫之美、形體之美、意境之美，而不能改變它固有的“字”的屬性。倘使字的屬性被“畫”所呑食，就有背於追求高華閑雅的文字藝術化的初旨，反會使鳥蟲篆印章陷爲種種生物拚凑的、工藝性佔據主導地位的圖案。這是學習借鑒鳥蟲篆入印者務必注意的。